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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法官断案说“情事”之十: 田老汉的烦心事

  发布时间:2021-07-09 11:17:57


    七十多岁的田老汉,最近苦恼得要死,他遇到了一件烦心事。

    事情还得从村里的老杨头说起。老杨头不是一个好人儿,斜着眼睛看人,挖着坑儿说话,整天在东邻西舍搬弄是非。都说恶人有恶报,可不是吗?他一辈子孤家寡人,门户一关,连个对脸的也没有。

    田老汉知道老杨头的为人,但自从老伴这几年跟着孩子们进城抱孙子,抱了大的抱小的,给老大看罢给老二看,十来年了,他一个人孤独难耐,不由自主地往老杨头身边靠。

    一天,田老汉和老杨头三两小酒下肚,老杨头斜眼瞄着田老汉,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用同情的语气说:老哥们,啥事别往心里去,该吃吃该喝喝,眼一闭,管他们老子是谁呢!

    田老汉心里猛地一惊,慌忙问道:老哥这话是啥意思?

    老杨头一声长叹:都说几个孩子不是......呸呸呸,该抽我嘴巴子!是你哥喝多了说胡话,别往心里去。来来来,咱哥俩接着喝。

    田老汉没了酒兴,闷葫芦一样再也不说一句话,老杨头倒多少,他喝多少,直到“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老杨头斜眼看一下死狗一样倒在地上的田老汉,恨恨地说:看你还整天给我炫耀那些兔崽子们不?老子往你心里扎一根刺!

    酒醒过来的田老汉,从此有了烦心事。他回顾一下夫妻几十年间的恩恩怨怨,不由得疑窦丛生,越来越觉得,和和睦睦一家人的背后,隐藏着惊天秘密。

    田老汉很不幸,还没出生父亲就病死了,母亲生下遗腹子后不久,也抱病身亡。田老汉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自幼习惯了看别人的脸色。家境贫寒的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娶妻生子,延续老田家的烟火。直到有一天,他在集市上看到一个小偷从一个长辫子女孩衣兜里偷东西,并当场抓住了那只脏手。尽管因为这一义举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但赢得了一颗芳心。

    水水嫩嫩的大姑娘娶进了家,小伙子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新媳妇成了当家人,接二连三给他生下五个胖小子,并且胖小子们长大成人后,又生下了一嘟噜胖小子,当年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变成了老太婆,田老汉还是如坐云端,揉揉眼睛看着眼前这一群孙男娣女,整天觉得恍恍惚惚的。

    恍恍惚惚的田老汉,听了老杨头的话,猛然变得“清醒”了。这样说,几十年来自己头上一直扣着顶绿帽子啊!难怪死老婆子把我扔在家里,不管不问的,他们一家子人热热闹闹的,我本来就是局外人啊!

    “清醒”过来的田老汉,越想心里越不是味,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又和老杨头喝过几次小酒之后,他一纸诉状,将自己的老伴和五个儿子,告到了法院。

    告老伴,是要与她离婚;告儿子们,是要求他们赡养。

    接到田老汉的两份诉状后,我们觉得这两场官司的背后,一定另有隐情。年龄这么大,打离婚官司的并不多见,孩子们也都在郑州生活,经济条件不会太差,现在不养老的子女也挺少。

    在给被告送达诉状、应诉通知书等法律文书之前,还是先把原告通知过来,了解了解情况再说吧。

    我们打电话叫来了田老汉。田老汉黑黑的,瘦瘦的,头发花白,背微驼,一双眼睛充着血,看样子不是熬了夜,就是喝了酒。

    我倒一杯水递过去,田老汉唯唯诺诺地接过,双手捧住水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我让他坐在沙发上,同事递给他一支烟,先从家长里短说起,问他承包几亩田、地里种了什么庄稼、收成如何等等。慢慢地,田老汉放松了下来。我们渐渐扯到案件上:都这么大年龄了,少年夫妻老来伴,为啥要闹离婚呢?

    田老汉脸上有了愠色,生气地说:我们分居十来年了,她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不管我死活,光顾得伺候她那一大家子。

    她那一大家子?是她什么人?我有点微微震惊。

    她的儿孙!五个儿子,轮换着给他们看孩子。这些年,她回来看看就走,看大了一群鳖孙。田老汉恨恨地说。

    你们结婚多少年了?

    四十多年了。

    那她的儿孙,不也是你的儿孙?

    田老汉怔了一下,耷拉着眼皮,低声说:是她的野种!

    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我和同事交换一下目光,和颜悦色地对田老汉说:我要去写一份判决书。你有什么委屈,说给这位男法官听听,相信他会帮助你的。

    在同事的开导下,田老汉说出了自己的烦心事。可是,田老汉钻了牛角尖,他把几十年的夫妻生活一遍遍梳理,找出好多的蛛丝马迹,越想越觉得老杨头的话有道理。别的不说,自己瘦小单薄的身材,怎么可以生出那五个膀大腰圆的虎羔子?

    田老汉听不进去我们的劝导,发誓要将官司进行到底。没办法,我们只好拨通了田家大儿子的电话。

    田家老大很知书达理,对法官的电话内容尽管很震惊,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然后对我们说,他们母亲目前在老三家看孩子。孩子才八个月,老三夫妻都上着班,交给别人看不放心。他们也让父亲一起搬过来住,但是老爷子在城里呆不惯,上楼下楼的,见不到太阳,对厨房卫生间都在一个房间里,也不能适应,每次住不到一个星期,就闹着回去。

    田老大还告诉我,他们兄弟几个并不是对老父亲不管不问,每月都往他卡上打5000元的零花钱,生病了买药寄回去,住院了轮流伺候。父亲平时的吃穿用度,也从来没有懈怠过。

    总不能把田老汉的怀疑,直接对他老伴与儿子们和盘端出吧?那会伤害夫妻之情和父子感情的。我们决定先去田家庄找村干部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见见始作俑者老杨头。

    村干部对田老汉的无端怀疑,觉得很可笑:田老汉是俺远房本家叔,俺婶子对我叔,那真是一百成地好。生活困难那阵子,啥好吃的好喝的,俺婶子不是留给俺叔?我的五个堂兄弟,都是俺婶子培养起来的。那时家里没钱,要光依着俺叔,早就上不成学了。他们考上大学参加工作,对父母也很孝顺。俺婶这几年看孙子,回来得少,但是不是不问俺叔的事,吃的用的啥都往家里买。俺叔在城里过不惯,闹着要回来,堂兄弟给他盖起了三间楼房,装修得像要娶亲的新房子,家具家电、床铺被褥都是崭新崭新的。这个老头子,说俺婶子那事,他真是吃饱了撑的。好好的日子不过,去打什么官司?真是老糊涂了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从村室出来,直接去找老杨头。

    老杨头看到我们开着警车出现在他身边时,大吃一惊。明白来意后,他低下头来。

    我严肃地对老杨头说,每一个了解案情的公民,都有出庭作证的义务,但是出庭作证必须实事求是,说假话作伪证,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对于散布不实言论、造成严重后果的,更要承担法律责任。

    老杨头把脸埋在双膝间,久久不语。

    我站起来,缓缓踱着步子,意味深长地说:你和田老汉关系不错吧?听说,他儿子带给他的好东西,没少与你分享。桌上这瓶老白干,是不是田老汉给你拿过来的?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务工了,手脚利索的大爷大妈,也都进了附近的作坊小厂干活。像田老汉这样能和你一起喝酒唠嗑的,没有几个吧?老哥们在一起,啥开心说啥,啥利于家庭和睦,咱就说啥。捏造没影子的话,说着快活嘴巴,说后的责任,自己能负担得起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老杨头慢慢抬起了头,羞愧难当地说:我错了。田老汉总是对我说他老伴多好儿子们多孝顺,这不明摆着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吗?我嫉妒了,心里有气也没法说,就编排了没影的事,想给他心里扎根刺,谁知道他会去法院打官司闹离婚啊?这事闹大后,我也很后悔,不知道怎么对田老汉说。我不该胡说,我错了......

    老杨头一叠声地认着错。躲在门外的田老汉,这时走了过来。他紧紧握住老杨头的手,动情地说:是我不该当你面显摆自家生活。我不了解你的心情,把你和我开玩笑的话当了真,我脑袋被门夹住了!我对不起我老伴,更对不起我的孩子......

    突然,田老汉紧张地问我们:我老伴,她会原谅我吗?还有我的孩子们......

    我这才告诉他,法庭还没有正式通知被告应诉,我们只是给老大打了个电话,了解了一下情况。

    怎么?我们回去马上给你老伴和几个孩子邮寄诉状和应诉通知书等法律文书、排期开庭吧?我故意吓唬田老汉。

    别!别!庭长,不要送了,我不告了,我撤诉。田老汉紧张地说。

责任编辑:陈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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