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著名女作家谌容的中篇小说《人到中年》时,我还是名初中生,觉得中年是那么陌生和遥远。时光飞逝,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的中年倏忽而至。
仿佛就在昨天,我还是父母膝下承欢的小女儿,头上扎着两根羊角辫,蹦蹦跳跳穿行在乡间小径上,尽显童年的烂漫与无邪;书包里盛满沉甸甸的秘密,上了锁的日记里写着长长的心思,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桀骜不驯的神情,我用一半轻松、一半沉重,演绎着一半天真、一半成熟的十六岁花季;从学校踏入社会,着一身威严的法官服,坐在庄严肃穆的审判台上,履行着法律赋予的神圣职责,21岁的我怀揣着一腔豪情和凌云壮志,挥洒着年轻女法官的青春朝气和活力;一边品尝着成功的喜悦和挫败的苦闷,一边怀着永不言败的激扬,28岁的我勇敢直面人生挑战,恣意绽放在锦瑟华年;遍尝酸甜苦辣,历尽曲折坎坷,依然保持着杏花春雨的浪漫和桃红柳绿的潇洒,35岁的我坦然回首过去,从容面对未来,在过去和未来之间,将自己沉淀成一池凝烟含碧的秋水。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似乎还在岁月的河床里悠闲漫步,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年轻的母亲鬓染霜色、而外婆和爸爸也成为生命中永远不能触及的伤痛?从什么时候开始,激情四射的心日渐淡定与平和、而我再也不会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封存曾洒下的辛勤汗水和经历过的喜悦与遗憾,把如歌意境、如花芬芳、如丝眷恋,以及那些在生命中灿烂过的笑容、在阴霾里温柔过的目光,都沉淀成一抹无言的美妙,珍藏在记忆的最深处?
走进中年,也就走进了岁月的风雨里。我们为事业、家庭和子女奔波操劳,在纵横交错的人际关系中应酬,一边角逐着快节奏的生活,一边承受着身体功能的日渐衰退。在新旧观念和习俗与时尚的冲突面前,我们竭力站稳自己主力军的位置,却难免被淘汰的命运;在家、国之间,我们拼命担负起家庭和社会的双重责任,却总容易被家人、社会、甚至自己忽略和遗忘;在飞逝的时光和日渐消退的青春面前,我们有着无力回天的失落和悲哀,却不得不鼓胀起力可拔山的壮志,将笑容展示给身边的每一个人。
沧桑是一种经历,幸福是一种感受。人至中年,我们肩负着最沉重的责任,同时也品味着最丰硕的收获。少年时的梦想成为现实,年轻时的付出有了回报,青涩的生命之果已变得圆润饱满,努力的打拼初见收成,而我们的人生,也步入了日臻完美的金秋。我们洒脱、沉静、恬淡,不再纠缠于过往是非和个人恩怨;我们宽容、大度、明智,不再任性和苛求自己与别人;我们看透世间沧桑,人情冷暖,却不愤世疾俗、悲天悯人;我们心存梦想,志存高远,但仰望星空的时候更懂得要脚踏实地;我们欣赏风花雪月的浪漫,但更珍惜柴米油盐的现实;我们退让,却不颓废;我们舍弃,只为执著;我们糊涂,只因明白;我们或许无为,或许无能,但我们绝不轻易言弃;我们也会脆弱,也会失意、落寞和忧伤,但我们知道该在哪里流泪,该在哪里爬起,该在哪里忘却,该在哪里倾诉。我们因成熟而稳重,因稳重而深刻,因深刻而淡泊,因淡泊而忘我。
扬手是春,落手是秋,我们带着告别青春岁月的些微伤怀和“老冉冉其将至,恐修明之不立”的感慨,将幸福与痛苦、得意与失落、成功与挫败、繁华与萧索、彻悟与困惑,悉数浸泡在酽酽的红酒中,氤氲在或浓或淡的茶香里。有人说我们是一篇耐人寻味的散文,有人说我们是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有人说我们是一泓深沉澄清的秋水,有人说我们是一曲平和舒展的交响乐,有人说我们是一幅“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淡雅山水……人至中年,生活将我们打磨出成熟的姿态,历练出一份云淡风轻的情怀和心境,我们早已不在意别人评说,内心更为注重的,是活出自己的价值和精彩。左岸是“少年心事当拿云”的豪情,右岸是“壮年听雨客舟中”的艰辛,中间流淌的,是我们历经人生蜕变之后成就的“繁华落尽是平淡,喧嚣之后,依旧安详”的淡定与从容。
人生是一幅画,五彩缤纷;岁月是一本书,浸满悲欢离合。时光的剪影里,暖了多少相遇?又惆怅了多少离别?那些过往中的莹亮和被光阴浸染的默默情怀,打湿了谁的眼角?温润了谁的相思?或明丽或暗淡的断章中,是谁的不经意扰乱了夜的宁静?是谁的浮沉打破了无声的聆听?又是谁在这光影的组合里,缓步从我身畔踱过?感谢父母,你们引领我来到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给予我细心的呵护和照顾;感谢亲人,陪伴我走过风雨征程,让我尽享温馨和安宁;感谢孩子,你们成就了我完美的人生,芬芳了我的生命;感谢我的同事和朋友,你们与我一起欢笑、一起流泪,一起承受挫败的辛酸,一起畅饮成功的甘醴,以大山般的沉稳和小溪一样的灵动,让我重新捡拾起遗失在岁月长河中的曼妙情怀。
经历过绽放时的惊心动魄,便有了飘落时的无悔无怨。走进中年,走进人生最美好的季节。在风定落花时,让我们品味那缕萦怀清香,尽享人生成熟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