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院立案大厅值班时,我遇到了来起诉离婚的朋友素梅。
素梅是我原先的邻居,比我小了整整一旬,初中毕业后到纱厂工作。我结婚生子的时候,她还是待字闺中的花季少女,歇班时经常帮我带孩子,有什么心里话也愿意对我说,一来二去我们成了忘年交。她与本厂青年小松结婚不久,赶上企业改制,夫妻双方下岗。迫于生活压力,他们加入南下打工的行列,此后我们失去联系。音讯隔绝十多年,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场合下重逢。我,一身庄严的法官服,依然过着清贫平静的日子;她,衣着光鲜照人,满身珠光宝气,脸上却是写满了落寞和悲伤,看上去比我还要苍老。
“听说你们感情很好啊,怎么走到这地步?”我示意她坐下来,递过去一杯水,轻声问。
“唉!一言难尽啊!”素梅哽咽着对我谈起了自己的生活。
离开家乡后,他们辗转多处,先后到南京、杭州、苍南等地谋生,在生养下一对儿女的同时,也积累了一定的资金和技术,09年在浙江兰溪投资了一家电镀厂,年利润几百万。几年下来,钱包鼓胀了,两人的关系却渐趋冷漠,于是有了小松的夜不归宿,有了素梅的以泪洗面。
“他有外遇,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们是回来离婚的。”素梅抹一把脸上的泪水,坚定的说。
“小松同意和你离婚吗?两个孩子怎么办?”
“他和别的女人不清秧,我已经闹过几次了,每次他都痛哭流涕地承认错误,但是我原谅他后还会再犯。我已经没有耐心了,这种日子继续下去,简直让人生不如死!”素梅一幅决绝的样子。
看着形容憔悴的素梅,我不仅想起浦江小区门外那对经营盲人推拿按摩的夫妻来。
小店名曰“一家人推拿按摩中心”,说是“中心”,其实也就是十多平方的样子,摆设简陋,四张沙发,两张板床,挨墙一边是条狭窄的过道。干活的除了老板夫妇,还招聘了两位盲人。老板高高大大,长得很标致,说起话来声音特别有磁性,遗憾的是双目失明,连光感都没有。老板娘娇小玲珑,皮肤白皙,长相酷似杨幂,除了带孩子、做家务外,也亲自为客人浴足、按摩。孩子大概5、6岁的样子,活波可爱,和进店的每位客人都会熟稔地谈论起游戏里的人物。两个伙计也都是盲人,摸索着走路,摸索着干活。因为老公频发的肩周炎,我常陪他去按摩,谈话中得知他们的姻缘来自于声讯台。十多年前,他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歌手,经常作为声讯台的特邀嘉宾接受采访并演唱。她在回老家奔丧的时候,偶尔收听到了他的歌声,并了解到了他身残志坚的故事。她被深深打动了,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通过声讯台在一个偏僻的村庄找到他,不顾一起地向他诉说爱慕之情。对于突然来到自己身边的城市女孩儿的表白,他坚决地一口回绝。不是不想,是不敢。她默默无言,丢下自己的工作,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一路追随他和他的演出团走遍了大江南北。期间,她不顾他的冷漠和拒绝,悉心照顾他的生活,温柔地给他讲述所到之处的醉人风光。终于,他相信并且接受了这份美丽的爱情。儿子出生后,为了有一个安稳的家,他结束了背井离乡演唱的生涯,学习推拿按摩,并在县城盘下了这家小店。小区入住率太低,他的生意也相当冷清,没事的时候,男人就轻轻哼歌,女人幸福地闭上眼睛听,偶尔会合上几句。两个伙计也很陶醉,脸上乐出了菊花。每次看到这种情景,我都为之动容。
也许,这家小店的主人在物质上永远赶不上素梅夫妇,但是在精神上,他们是富足的。最真挚的爱情,往往存在于最贫瘠的家庭。我给素梅讲了“一家人”店老板的故事,并建议她先冷静下来,为了孩子,再慎重考虑一下。
后来,素梅和小松带着孩子回兰溪了。临走前,她特意向我辞行,并感激地说:“谢谢你!我们这次本来是回老家离婚的,去法院前已经谈好了孩子的抚养和财产的分割。听了你的故事后,我和小松专门去了那家小店,看到他们,我们想到了从前的快乐时光,想到了这么多年一路走来的不易。他真诚请求我原谅,我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挥手告别素梅,我陷入了沉思:这些年离婚案件的激增,难道说都是金钱惹的祸吗?